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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菊花

野菊花

安庆

办完丧事的第二天,伙计回来了,就是那头牛,这是一家人都公认的称呼,老人在世时天天都这样吆喝的。

大水和二水都得得地跑出去接牛。远远的,他们就听出是自家牛的蹄声了。伙计是几天前被牵到表哥家的,怎么说呢,给老人办丧事,家里的地方就显得窄狭了,连牛屋也要用来做库房了;扩音器、录音机之类的东西也要往牛屋放,哀乐要从牛屋一遍一遍地放出去。丧事是要哀乐缭绕的,好像哀乐代表的就是一家人的哭声。他们现在还记得伙计走那天不情愿的样子,梗着头,犟犟的,回头剜一眼牛屋,哞地长长叫了一声。牛的叫声里似乎包含了一种幽怨一种委屈,甚至是一种抵触。牛到底是牛,可能没有意识到家里已经出了事了,不知道相依为命的老人一直往西走了。老人走得急,送到医院时几乎就不行了,只是嘴张了几张,像是在吆喝他的牛。但看出来牛还是有几分狐疑,牛的步伐有些犹豫。伙计可能在心里盘算着,它串过亲戚,每年都要出村给亲戚家犁田耙地,可这一次是有些异样的,而且这时候地差不多都已播种完了,连老人的河滩地都已撒了种子,那些抢在秋分后就种进的麦子已经露芽了。牛走在路上的时候,天阴着,像是要降那种绵绵密密的秋傻子雨,牛望望蒙了黑片子云的天,在秋天的行程里有些闷气,步伐呢就迈得有些迟疑。秋葫芦叶样的耳朵慢慢地耸动着,一步压着一步,好像是在数着步伐走路;尾巴呢,有气无力地耷拉着。

牛径直进了牛屋,最后的两步是跑进去的,扬着头,好像憋了一路,屁股还在外边,那一声“哞”就吼出来了,扫视牛屋的眼像针一样的锋利。伙计都到家半晌了,表哥才呼呼地跟过来。他说,一出青塘,牛就尥起了蹄子,蹄子撂得真是急。说着话他们都静静地看着牛,牛屋已经恢复原来的样子,连老人的床铺也还是照原样铺着的,一家人静静的,眼皮耷拉地看着牛屋看着牛。

一晚上伙计都不安生。大水一直陪着伙计,给伙计添草时特意加了几把细料,就是在小麦磨面粉的过程中退下来的那层麸子,最后又在草上蒙了一层。草是大水细细筛过的,草的碎屑、藏在草里的土丝儿从筛眼里不情愿地钻出来,落在牛圈里。牛梗着头,呕着气,不下嘴。大水哄着牛,用拌草棍一遍又一遍搅着槽里的草,那些长在野地被阳光晒干又被铡成短截的草在棍子的搅动中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草香,发出蛐蛐叫声样细小清冽的响声。大水想,牛反正是要吃草的,要反刍那些草,它就是吃草的主儿。牛却不是他想象的,快天明了还没有吃草。大水掂到槽前半桶水,大水在桶里看见了自己蓬乱的头发,头发的深处已经渗进了几丝雪白,脸上也铺着一层灰尘,像刚从砖窑里出来。他腾出手后拽住牛笼头往桶里凑,牛可能是渴了,那么就让牛喝水吧。可牛好像犟上了,固执任性地梗着头,像是牛脖子里插进了一根直棍子,牛的头是低不下来了。大水又抓了一把麸子洒到水桶里,麸子把他的影子遮住了。他劝着牛,其实一晚上这样的话已经说了好几回了:喝吧,伙计,喝了水再吃草就顺畅了。爹去串亲戚了,去了大草原,去了天堂,去了牛的故乡,牛多的地方;他可能会再赶一头小牛来,再牵回一个小伙计,这样你就有伴儿了。牛好像要消解心中的委屈,终于哞地迸出一声,牛嘴里的气哈向头顶,头顶的灯泡晃悠着,屋子里晃满灯泡的影子,紧接着又是哞地一声,满屋里又是灯泡的影子,叫声把二水也招来了,把大水和二水的媳妇也招来了,他们都吃惊地站在牛屋门口,听着牛吼,看牛扬头,很不情愿很迷惘的样子。他们从来没有听见牛这样大声地嚎过,嚎声简直要掀动房顶了。二水问哥:牛是咋了?大水摇摇头。大水从牛屋出来站到一座草垛旁,他还在听着牛叫,牛还在别着劲犟着劲地叫。那牛不只在叫,简直就是哭了,声音高高低低的像个孩子。大水倚在草垛上,头往垛里拱,干乱的草马上和他的头发杂揉成一个鸟窝,支支楞楞的。草垛歪了,他们都沉默地听着牛叫,后来听见牛在挣,在挣脖子里的缰绳,挣纵横几道缠在头上的笼头,二水要去牛屋,大水伸手把他拉住了。

黎明的时候,伙计终于把缰绳挣断了。牛把在槽边的桶拱翻了。大水二水一家人都听见那桶水被拱翻了,水顺着门缝蚯蚓一样弯弯绕绕地往外溢。牛又在嗵嗵地抵牛屋的门,犄角快把门撞破了。牛的叫声像一个男人嚎。外边的风起来了,挂着唿哨,似在合着牛的吼声,把大水二水一家人都嚎得哭了。全家人一哭,牛的叫声变得闷起来,没有那么震耳的高了,但听起来还是很痛,一种发自心灵的痛。风的哨音越来越大了,枯干的树枝都被卷跑了,草垛在风中颤着身子。

他们再也不忍地打开了屋门,牛眼泪汪汪地瞅着大水,瞅着二水。伙计走到草垛根,哞哞地使劲地把草垛掀翻了,桐树叶落地时也没了声音。伙计的叫声把瓦塘的所有声音都压住了,它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们,好像说你们带我去找老伙计吧。那样子真是让人可怜,叫人心疼。

伙计去了村头的老井边,在它还小的时候,一次啃着井边的草时掉进去了。老人竟然在春天的寒气里跳下去,他在井下摸着小牛,摸着小牛的腿,摸着小牛的耳朵,摸着小牛刚透出头顶的犄角。摸完了他对小牛说,伙计,你的腿还好啊,我真怕你的腿废了,那样你就不能享受野地的小草了,那么好那么肥的草你就没有福气消受了,就得让别人家的牛都吃了。老人小心翼翼地抱住牛,托着牛的屁股,让大水二水在上边拽。拽上来了,又生了火给小牛烤,烤完了又牵着小牛溜达,终于让小牛一身的水抖光了,小牛的一身毛又顺溜又泛着金光了。最后老人领小牛去了村西的河洼,小牛悠闲地吃草了,在河滩他一手一手地捋着牛的皮毛。就是从那天,牛被老人喊成了“伙计”,后来天天都喊小牛伙计了。

牛是管不住了。

牛疯了。全瓦塘的人都听见了伙计的嚎,站在院子里它朝着天嚎,到河边的时候朝着河吼,站在荒地对着荒地吼。牛不正常了,牛在村里村外狂奔,正跑着又忽然停下来。牛的神经错乱了,每一条道路上都贴满了它的蹄印子,那些蹄印子是没有规则了。牛后来找到了坟,牛就凭着它的灵性,在一天的午后到底找到了老人的坟。看见一片墓地的旁边又添了一座新坟,伙计已经知道结果了。伙计的泪水决口了,干涩的眼皮扑嗒扑嗒地睁合着,他就那样可怜地在坟地上站着。伙计的叫声已经不是哞了,成了呜呜的浊音,好像一个男高音的声带被累跨了,那个叫它伙计的老人把家搬到这儿了,就这样抛下它不问不管了。伙计曾经跟老人来过这个地方的,老人每次来独独地守着一座坟,守坟的时候老人就不管它了,任它在墓地旁有一嘴没一嘴地啃着草。伙计慢慢地走近坟,在坟前默默地站住了,眼里噙着一滴贼亮的泪珠儿,眼皮搭一下,泪珠子哗拉地淌下来。它就这样闭着眼,睁了一千次又闭了一千次,搭着眼皮,痛快淋漓地流着泪,虔诚都藏在泪水里,牛的脸上划成泪河了,泪道子纵横像田里的渠。后来伙计往回退,退了几步它把头慢慢地往下拱,一次又一次地往下磕,它腿一弯又跪下了,它的两条前腿弓着,又蜷到胸部下,后腿在草地间支撑着。这样跪下去的时候它又哞哞地叫起来,它就这样地跪着,哞哞地叫着。跪过了,它曲起身,低着头,绕着坟墓转圈儿,转了圈还是腿蜷曲着跪下去。太阳快要落山了,小鸟已经回林了,树叶儿开始卷堆儿了,天上的云彩开始染成墨一样的颜色,无边的土地要变得模糊了。从夕阳的身下绕过来的风吹着墓地上的树。墓地上的风,在墓地上轻轻地绕圈儿。牛站起来趁着天色往墓地的远处瞅,这一瞅它的目光瞅远了,然后得得地上了河滩,耳朵尖使劲地往前忽闪着。走到了一个河湾里,牛在河湾里找到了一片小树林,那个槐树、榆树、杨树杂在一起的小树林,树林里爬满蓬乱的草,草聚成一个个草窝儿,草缝里串出几株野花儿,那一种野菊花,花蓬儿像长不大的向日葵。老人曾经把花挽成一个帽儿戴在头上的,曾经编成个花环挂在伙计的脖子里。伙计头一弯,叼了满满一嘴的花,然后得得地往墓地回,再回过去又叼了满嘴的野菊花……日头将要落山时,墓地上开满了野菊花。暮色里,伙计默然地瞅着开在夕阳里的野花儿……那一夜,伙计一直待在墓地。

老歪婶来了。

老歪婶直接去了牛屋。好像是曾经来过的,没有一点陌生。槽里的草是大水又重新拌上的,草已经淘汰更换了几次。大水对牛真是心疼,槽里的草上浮着一层的料,像野外的草地落满了小星星,就是那种精细的麦麸,正常的牛是不拌细料的,在乡村都知道牛是最好饲养的一种畜牲,就连草也不挑不捡的。可大水每次都要给伙计洒上一层麸皮,草是已经拌过几次的,远远地已经闻着麸皮的香气,那种经雨淋经阳光滋润了的麦子的香气。老歪婶呼拉撑开了两扇门,叹一口气训着牛:伙计,你咋这么犟,这么不安分啊,你天天嚎,嚎得我在槐塘那边都身上发毛了!

一家人赶到牛屋时老歪婶正在絮叨,疙疙瘩瘩的手摩挲着牛鼻子,牛鼻涕在老歪婶手下漓漓拉拉地扯成了串儿,粘粘的像桃树上的疤稠。牛直愣愣地瞪着老歪婶,葫芦叶样的耳朵合着眼皮扑搭的节奏,一点点地耸。二水的女儿说:牛哭了!声音细,像小石块落在细沙上。他们都没有进门,都不愿看牛这样地哭,牛要哭起来比人哭得都投入,都悲痛。他们站在门外,尽量不和牛打正面,他们看见老歪婶抬起了一只手,袖头摸着眼袋了,另一手抬过去,提着袖子的一个角。老歪婶呜咽着跟牛说话,说的都是安慰伙计的话。老歪婶的话让他们懂了老歪婶的眼泪。老歪婶侧过身去提槽边的水桶,在把水桶往槽里提时对伙计说,伙计呀,不是你一个人孤的,都孤,都孤啊,好在我还没有死呢,你叫唤啥。老歪婶勉强地把水桶往槽里掂,桶里的水在她的手中打着颤。牛竟然仄过身张开嘴帮老歪婶往上提,它的嘴咬住了桶把儿,水桶就这样放进了槽里,牛感激地看着老歪婶,竟然把嘴往桶里扎了。

一家人都在商量着牛的问题,一家人都很快地聚齐了,大水、二水、大水媳妇、二水媳妇、大水的儿子、二水的女儿,青塘的表哥也来了。其实就是关于牛的归宿,关于解决牛正常饮食的问题,人是铁,饭是钢,这样下去牛终归是要瘦下去的,牛一瘦各种毛病就会出来了,就连身上的毛都不会顺溜。这样下去终归不是个事儿,伙计好像要搞什么绝食了,好像和一家人赌气没让他参加老人的葬礼,好像牛要自绝身亡,要到阴间去撵老人了,去吃老人给他拌的草,帮老人犁他的荒地。其实也没什么可商量的,说过来说过去,商量的结果就是给牛要找一个适合的地方,要找一个它肯吃草吃料喝水的地方,找一个牛愿意去的地方,找一个它愿意伴守的人。这样商量的结果自然就是把牛送到老歪婶家里,从老歪婶那天来已经看出了牛和她的默契。老歪婶的家在槐塘,好像是一个槐花飘香的村庄,临着沧河的另一个河岸,五月的时候槐花洒满了河床,经水润过的槐花像浮在水里的小白鸟,像一个个一只只白色的小蜻蜓。事实就是这样的,老歪婶一来那牛就开始认食了,开始喝水了,舔了洒在草叶上的细料,还可能吃了几嘴槽里的草。说着牛,说着要把牛牵到另一个地方,他们终归是有点不舍了,自家的牛,自己的伙计,真是的,怎么能舍得啊。可说到底还是为了牛,说着牛他们又想起好多事,牛是咱家的伙计,真是又亲又疼的伙计。牛是在家里一寸寸长大的,就像大水二水一样是家里长大的一个孩子,长得膘肥体壮的,身体宽宽长长的。这牛是给家里生过几头小牛的,可那年牛生下一头小牛时生了一场大病,好像从此就失去了生育的能力。可是老人不嫌弃,大水二水不嫌弃,因为伙计不再是牛,已经是家里的一个伙计。牛好像是心领了,好像用其他的方式来弥补自己失去的能力,干活时格外地掏力气,拉车犁地弓着头吭吭哧哧地使着蛮力,这就更讨人喜欢,每一次犁地老人都让它中间歇一次,让它落着汗去啃河边的草。老人越是这样,伙计就越是感激,老人心疼让它歇,它还尤怨地埋怨老人。那一年二水的女儿跟着大水的儿子去河边玩,二水的女儿去勾水里的一枝花,滑进了深水,伙计跑过去,在水里硬是用头把二水的女儿托上水。这样一回忆,二水的眼泪又哗哗地流下来,二水的眼泪一下来,全家又都憋不住了。憋不住眼泪的二水腾腾跑到牛屋搂住了牛的脖子,头搭在牛脖子上呜呜地哭!

这天晚上大水和二水回到瓦塘时,夜色已经很深了,一轮下弦月在秋天的夜空上吊着,小星星把下弦月围成一个圈,弦月像牛的一个角。老歪婶那儿竟然答应了,尽管老歪婶起初不表态,但终究还是点头了。说好了,他们还和老歪婶看了屋子,是一间东屋,屋子也是很宽敞的,伙计在屋里不会受委屈。去槐塘时他们还忐忑着,还有几分犹豫,他们从小卖部买了软和的糕点,那种软软的咬一嘴连声音都不会有的蛋糕,买了两袋奶粉和二斤白糖。到了槐塘,月色已经把大地照亮了,找到老歪婶时终于吞吞吐吐把话说透了。

他们真的是不舍得那头牛,不舍得他们的伙计,好像牛是一个即将嫁出去的闺女,好像这一走就是千里万里。这牛真是在家辛苦了一辈子,它最贴心的主人离开它远远地去了,让牛成了一个孤儿,现在还得把它送出去,想起来都让人心沉。他们又聚在堂屋里商量着牛在家最后的日子该怎样招待,来招待这个亲密厮守的伙计。伙计是牛又不能给牛送礼物,但心意是笃定要表达的,不然就是一辈子的疚一辈子的愧。日子基本上定下来了,就是农历的十月九日,所以说最后招待牛的事已经不容再有什么推辞。商量来商量去方案总算定下来了:要给伙计换一副新笼头,那种又结实又好看的新笼头,笼头一定要结上一溜的绸绺,红色的绸绺,耳朵前要吊上一截红缨子;再给牛好好洗一次身,把牛的浑身都好好地洗一洗,从蹄子的根部往上洗,用那种雕牌的洗衣粉。关于谁给牛洗身子的事儿就交给大水二水的媳妇了,两家的孩子嚷着要给牛洗身子,大水二水说,那你们和你们的妈一齐洗吧。二水媳妇去小卖部买了洗衣粉,然后等待着太阳亮亮朗朗地照下来,秋收已经过去了,天是一截一截地往凉处走,她们已经选定了阳光充足的场地,洗牛时得让阳光充足地照着,牛身会很快被太阳晒干的。关于对伙计最后的招待就交给老二交给二水了。但究竟怎样喂也得有个方案,喂就得有个喂的标准,得有一个喂的方式,无论如何得让牛在家里吃好最后的几顿。

老歪婶那边也在准备了。牛屋收拾好了,还在牛屋的一面墙上贴了老人的照片。老歪婶在牛屋垒了个新槽,新槽其实也是大水和二水过来垒的,槽边栽了个新木桩,是用来栓牛的。垒槽时,他们想着按照家里的样子,在牛屋的东墙上新打了一扇窗洞,这个窗洞他们家里的墙上也是有的,每天早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口射过来贴在牛身上,让牛的身上暖洋洋的,好像是从天堂里照过来的一面小镜子,好像告诉牛又一个日子开始了。伙计在家的时候是喜欢这一缕阳光的,几乎每一缕阳光照过来时就对着这一缕阳光叫一声。牛爱吃的那种野草准备了一个大垛,垛上的麻雀像是从家里撵过来的,草也是这边的两兄弟帮助垛起来的。

往槐塘送牛的那一天,全家人都到齐了,亲戚近门的也都来了,瓦塘在家的大人小孩也都赶过来了。然后他们把新笼头新缰绳从一个小木头匣子里慢腾腾地掂出来,慢慢地把缰绳和笼头往一轮阳光里举,红绸布红缨穗是透明的,温暖的阳光从红绸布红缨穗的缝隙里穿过来,一根根形成彩色的金线。大水和二水慢慢地端详后,恭敬地往牛头上戴笼头,往笼头上系缰绳,卸下来的笼头和缰绳被大水和二水的媳妇又恭敬地收进匣子里,新笼头上的绸布和红缨在秋风里飘悠着。

然后他们隆重地赶着牛,隆重地迈着脚步,像送一个出阁的老闺女。从槐塘那边传过话来,老歪婶和她的亲门近族在村口等。牛是大水和二水牵着,分别牵着牛笼头的这边和那边,牛走在路上很庄重,步伐慢条斯理,走一步蹄下一个坑,完全不是前几天的脾性。牛的身体映在秋日下,葫芦叶样的耳朵在秋日下慢悠悠地耸动。风和阳光在秋天的大地上交织,头顶上飞翔着几只白鸽子,阳光在秋风中慢慢地走。河水的亮光已经近在眼前了,牛回过头了,双眸潮湿,对着身后的瓦塘哞地一声。几只鸽子站在了桥栏上,好像在看着这送牛的隆重场面。

好像是老二忽然说,我们多笨啊,我们真笨啊,我们咋没想起把老歪婶接过来呢?伙计的脚步突然顿住了,蹄下叩出萝卜深的坑。来送伙计的人都侧着耳,牛又是一声慢慢长长的叫,哞——

责任编辑向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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