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花滩,又名仓基上,古建筑和园林艺术家陈从周先生晚年在散文《故居》里说,这可能是南宋藏粮的地方,位于杭州城北青莎镇,四面环水,有三座桥通市上,三洞的华光桥,一洞的黑桥,还有一座桥叫宝庆桥,宝庆是南宋皇帝的年号。
陈从周的父亲自立后就在散花滩建造了房子。陈宅后临河被称作华光桥河下。河则是大运河的后尾。
1918年11月27日,陈从周在散花滩故居"爱吾庐"的左厢楼上出世。
陈宅如今早已被夷为平地,改建了公房。陈从周先生在《故居》里用文字留下了它的面貌:
我家的主要建筑是楼厅,名尚德堂,西向,面对照屋,我们叫它回照,是书房,悬"清可轩"额。旁则两廊翼之,厅翻轩铺石板……地面用方砖……尚德房后为上房,是一座走马楼,以"爱吾庐"名之……楼后隔墙为东花厅三间,其旁南向一间是父亲颐养祖母之处……后园中乔木荫天,本有山石花木,我生的那年,大厅旁的新花厅建成,这些山石花木移到新花厅去了。后来又从南邻陆家旧宅中移了一些旧山石来。新花厅是三开间带围廊的半洋楼,后增书房一间,楼上是父亲晚年静居之处,园中以湖石石笋为花台,满布书带草……
陈从周先生在这篇散文里怀念故居,怀念曾在故居里的儿时生活–在"清可轩"的大厅里伏在方砖地上"用水写练大字",怀念故居里的一草一木–他说他爱这"书带草"的"感情"是"从小培养出来的"……
少长湖上,半生湖海,至老钟情,陈先生中年偶有篇章谈西湖,晚年写的散文随笔里,则一再谈及西湖山水,虽非宏构巨著,然则或专文品评,或兴至感言,吉光片羽,弥足珍贵。
《西湖园林风格漫谈》是陈先生1962年的作品,初刊于当年3月14日的《文汇报》,晚年又作了增补和修改。西湖位于杭州古城西首,三面环山,一面临城,在凭眺上就有三个面:即向南山、北山和面城的西山。陈先生说:
以风景而论,从南向北,从东向西比从北望南来得好,因为面北向西,山色都在阳面,景色宜人,如私家园林的"见山楼"、"荷花厅"多半是北向的。
既然西山和北山是最好的风景面,那么接下来就有一个问题:这两山(包括孤山)是否该筑楼,或如何建筑?陈先生的意见是不可造过于高大的建筑物–如孤山,本来就不大,如果重重地满布建筑物,会占去太多的绿化面与山水,头重脚轻–
……即使不得已在实际需要上必须建造,亦宜大园包小园,以散为主,这样使建筑物隐于高树奇石之中,两者会相得益彰。再其次,有些风景遥望极佳,而观赏者要立足于相当距离外的观赏点,因此建筑物要求发挥观赏佳景作用并不等同于据此佳丽之地,大兴土木,甚至踞山盘景,而是若即若离地去欣赏此景,这就是造园中所谓"借景"对景的命意所在……过去诗文中常常提到杭州城南风光,依我看来还是北望宝石山、孤山与白堤一带景物更为美妙吧。
"好花须映好楼台",这是中国园林的一个特点。西湖的亭台楼阁是不是也得像私家园林那样呢?它该怎样设计呢?是不是得像苏州的古典园林那样呢?它的个性在哪里呢?陈先生说:
……西湖不同于今日苏、扬一带古典园林,建筑物的形式不必局限于翼角起翘的南方大型建筑形式,当然红楼碧瓦亦非所取,如果说能做到雅淡的粉墙素瓦的浙中风格,予人以清静恬适的感觉便是。大型的可以翼角起翘,小型的可以水戗发戗或悬山、硬山、游廊、半亭,做到曲折得宜,便是好布置……再者西湖范围既如此之大,地区有隐有显,有些地方建筑物要突出,有些地方相反地要不显著,有些地方要适当点缀,因此在不同的情况下,要灵活地应用,确定风景和建筑何者为主,或风景与建筑必须相映成趣……
园林得有树,古人曾有句子勾勒西湖:"明湖一碧,青山四围,六桥锁烟水"。则西湖该有什么样的树木呢?还是在这同一篇文章里,陈先生写道:
西湖在整个的绿化上不能不有其主要的树类,然后其他次要的树木才能环绕主要树木,适当地进行配合与安排……正如画一样必定要有统一的气韵格调,假山有统一的皴法。……西湖似应以杨柳为主……其次必须注意到风景点的特点,如韬光的楠木林、云栖龙井的竹径、满觉陇的桂花、孤山的梅花,都要重点栽植。这样既有一般,又有重点,更好地构成了风景区的逗人风光。至于宜于西湖生长的一些花木,如樟树、竹林,前者数年即亭亭如盖,后者隔岁便翠竿成荫,在浙中园林常以此二者为主要绿化植物,而且经济价值亦大,我认为亦不妨一试,以标帜浙中园林植物的特点。更若外来的植物,在不破坏原来风格的情况下,亦可酌量栽植,不过最好是专门辟为植物园,那么所收效果或较散植为佳。盆景在浙江所用的,比苏州扬州更丰富多彩,我记得过去看见的那些梅桩与佛手桩、香橼桩,苍枝缀玉,碧树垂金,都是他处罕有的,皆出金华、兰溪匠师之手。像这些地方特色较重的盆景,如果能继续发扬的话,一定会增加西湖景色不少。
《西湖园林风格漫谈》一文,集中地谈了陈先生对西湖风景及其风格的认识。而在其他的一些散文随笔里,更散落着许多零锦碎玉。
终篇于1982年1月20日的《说园》五章,洋洋万言,是陈从周先生的得意之作,陈先生自谓:"半生湖海,踏遍名园,成此空论,亦自实中得之。"
在《续说园》一章里,陈先生立论:"前人安排景色,皆有设想,其与具体环境不能分隔,始有独到之笔。"他举了满觉陇作例:
西湖满觉陇一径通幽,数峰环抱,故配以桂丛,香溢不散,而泉流淙淙,山气霏霏,花至而馥郁,宜秋日赏桂,游人信步盘桓,流连忘返。
写到此处,先生亦有遗憾:"闻今已开公路,宽道扬尘,此景顿败。"
还是在这一篇里,陈先生赞叹西湖三潭映月是"大湖包小湖"的"佳例"(在《中国园林散记》一文内,先生也曾感叹"至于大湖中包小湖的办法,要推西湖的三潭映月最妙了")。
《说园(三)》谈到了杭州的"叠山":
浙中叠山重技而少艺,以洞见长,山类皆孤立,其佳者有杭州元宝街胡宅,学官巷吴宅,孤山文澜阁等处,皆尚能以水佐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