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韦应物任润州刺史时，后园种了棵海榴，李嘉佑曾宠之以诗：“江上年年小雪迟，年光独报海榴知。寂寂山城风日暖，谢公含笑向南枝。”姑且不论其以谢安、谢灵运辈称美韦公从容闲雅的风度情致，问题是：海榴究为何物？前人注诗，俱道是海外来的石榴。但“五月榴花照眼明”，如何花开“年年小雪迟”？可是李先生搞错了？倒也不是。请看当时权德舆的《韦使君宅海榴咏》：“淮阳卧理有清风，腊月榴花带雪红，闭阁寂寥常对此，江湖心在数枝中”。海榴就是韦宅那棵海榴，分明说是“带雪红”呢！且如再往上溯，不难发现隋炀帝与温庭筠也分别咏有“海榴舒欲尽，山樱开未飞”、“海榴开似火，先解报春风”之句，既“先解春风”开在樱花之前，自然决非夏日盛开的石榴。
原来，海榴非别，乃是山茶别称。因其出于东南沿海，花红如榴，便有此称。其花开于寒冬或早春，故诗人们不胜爱怜，如陶弼道：“大白山茶小海红”，“年年身在雪霜中”；俞国宝道：“玉洁冰寒自一家，地偏惊对此山茶”；曾巩道：“山茶花开春未归，春归正值花盛时”；陆游道：“雪里开花到春晚，世间耐久孰如君”……可见山茶凌霜抗雪绝不比菊逊色，然其声誉远不及菊。所叹“名、实”二字，花与人同，常失公允。而山茶为人所喜尚不仅此，识者赞其有“十绝”：一曰花艳不妩媚；二曰躯壮可合抱；三曰纹苍黯若云；四曰枝斜状如龙；五曰根奇形似虬；六曰叶茂阴蔽天；七曰耐霜四时青；八曰花久历数月；九曰插花不易色；十曰百年胜新植。唯其如此，自然深得文人雅士心仪。
山茶品种既繁，名色亦多。当今之世已有品种5000余个，其中仅我国即占300余种。花有白、粉、红、黄、紫、洒金及杂色相间诸色，尤以“叶厚有棱犀甲健，花深少态鹤头丹”的红色最为妍丽。苏州拙政园内就有三四株红宝珠山茶，花时巨丽鲜妍，纷披照瞩，为江南所仅见。此原为清初大学士陈之遴购园所得，其人长期寓京，未睹园中一草一木，便获罪远谪辽阳并客死徙所。故吴伟业大为感慨，赋有长诗记之：“拙政园内山茶花，一株两株枝交加。艳如天孙织云锦，?如姹女烧丹砂。吐如珊瑚缀火齐，映如??凌朝霞……”仅此数语，足见其花之艳。白山茶洁白如玉，故又名玉茗花。明瞿佑所赋《白山茶》诗颇为出色：“消尽林端万点霞，丛丛绿叶衬瑶华，宝珠买断春前景，宫粉妆成雪里花。余下竞传丹灶术，此身甘旁玉川家。江头梅树无颜色，何况溪边瑞草芽”。气韵雅洁，情味隽永。至于“偷得梅精神，借来菊颜色”的黄山茶，则甚为珍贵实属罕见了。
（记者金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