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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无桃林春风面 名在山林处士家

记得有一年春天,从外地归来,入门便得一阵清香扑鼻,却原来是新买的一盆兰花散发出来的花香,顿时觉得这一路的风尘仆仆地颠簸也化为乌有了。

兰花是香花的鼻祖,它是最早感受到春天的来临的。开花晚的是蕙而不是兰,虽然我们经常说“兰蕙之香”,好象两者是一样的,实则还是有区别的。现在的风气中有以闽中产的兰花为重,但它开花晚,所以是蕙的一个别种。

咏兰花的诗,在《诗经》、《楚辞》中就已屡见不鲜了,屈原更是以兰花的高洁自比,“纫秋兰以为佩”,用以表明自己的风骨。唐代诗人张九龄的《感遇》之一,也以兰花自比气节:

“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兰,是常绿多年生宿根花卉的总称,因此生态习性不同,可分为地生兰和气生兰两大类,我国传统的兰花多以地生兰为主。兰的叶狭长常绿,姿态优美。花序有鞘状苞片,直立或倒垂,花多白色或米黄,清香高雅,堪称“天下第一香”。古人尝以兰花香、花、叶“三美俱全”,而认为比“岁寒三友”的松竹梅为好。因为竹有节而无花,梅有花而少叶,松有叶而无香,唯有兰花三者兼而有之。又认为兰花有四清,即:气清、色清、神清、韵清,而把兰花称为“国香”,此誉对兰花来说倒也相称。

古人以兰花入诗,则常以兰花来比拟人的高风亮节,元代的张羽有几首别致的咏兰诗,其中《咏兰花》写道:

“能白更兼黄,无人亦自芳。寸心原不大,容得许多香。”

此诗的妙处在于写出了兰花的品格,也寄托了诗人的志趣。兰花的特点是往往独处于幽谷之中,不与百花争艳,孤芳自赏,不取媚于人,所谓“空谷幽兰”正是指此。这一特点与文人追求的风格正好相符,所以颇得诗人赏识。末两句化用了杨万里的诗句:“看来看去能几大,如何着得许多香。”杨计单纯咏物,张诗则将物人格化,便有所寄托了。

另有一首《咏兰叶》写道:

“泣露光偏乱,含风影自斜。俗人哪解此,看叶胜看花。”

这首诗写兰叶在晨露和微风中的优美姿态,看了这叶子,原也是比看花更有风味的。两首诗语言都简约生动,构思也颇为新颖,不失为好诗。

同样是咏兰诗,唐代诗人唐彦谦的《兰》则另有一番风味,吟来如兰花一般清雅秀丽,余香满口:

“清风摇翠环,凉露滴苍玉。美人胡不纫,幽香蔼空谷。”

清风徐来,轻轻地摇动着翠绿的兰花叶片,仿佛在低低呼唤着一位睡意朦胧的美人。翠叶环绕中,晶莹的露水凝聚在犹如青玉一样的兰花花瓣上,如同宝玉上镶嵌的一颗珍珠。这哪里是花,简直就是一件自然天成的艺术珍品。如此美花,美人何不用线穿起来悬挂颈间呢?诗人也不禁流露出一丝遗憾。

兰花本来野生于南方或东部的山坡林荫下,素有“隐客”之称,宋人即称兰花为“幽客”。唐彦谦的这首咏兰诗,正是以其翠环苍玉的形貌,沁人心脾的馨香,写出了兰花不为世所玷污的清高幽洁的品格。空谷幽兰,也从此成了一种美的化身。

宋代诗人杨万里,不愧为咏花高手,他的许多咏花诗都成为中国古诗史上的咏花名诗,他的《兰花》自然也是写得颇为不俗的:

“雪径偷开碧浅花,冰根乱吐小红芽。生无桃李春风面,名在山林处士家。政坐国香到朝市,不容霜节老云霞。江篱圃蕙非吾耦,付与骚人定等差。”

这首《兰花》是杨万里的组诗《三花斛》的第三首,诗前有小序:“省前见卖花担上有瑞香、水仙、兰花同一瓦斛者,买置舟中,各赋七字。”诗人题咏是舟中瓦斛的兰花,却又不限于静止的描绘,他将兰花从深山雪径到繁华朝市的经历及其内在原因全都挖掘出来,特别强调兰花的名节。“生无桃李春风面,名在山林处士家。”兰花色泽雅淡,没有桃李那样艳丽,却得到高人隐士的赏识,以此来说明兰花的品格,委婉而含蓄。除了写其品格外,还对兰花淡雅的色泽、清幽的香型予以赞美。兰花与屈原结下不解之缘,因为他在《离骚》中有“纫秋兰以为佩”的名句,后来的诗人总是不禁要用到屈原咏兰的这一典故,杨万里也不便外,但他已将兰花的等级拟定,只待屈原来确认了。

清代性灵派诗人袁枚,行为倜傥不羁,不仅倡导新的诗风,隐居小仓山时还办学讲课,收了几个女学生,也因此培养出了几位在清代屈指可数的女诗人,如孙原湘之妻梁佩兰,龚世治之妻骆绮兰等,她们以女性的角度作出的诗,当然比起男性诗人要有许多不同之处。骆绮兰的《素心兰》便是一种直接的体现:

“芳草春已歇,素心将遗谁?一枝绽庭畔,微香透书帷。我见不忍折,移裁白定瓷。置之几案边,静对觉相宜。斜日茗饮候,晴窗晨起时。与尔结素交,无言心各知。重重护帘幕,勿使东风吹。”

窗外飘来淡淡的清香,敏感的女诗人发现窗下绽开的素心兰。时值晚春季节,百花凋零,看见如此素雅的兰草,怎不叫人格外珍惜。折花只能是对花的伤害,留在院里,又遭风吹日晒,诗人将它移栽在名贵的定瓷花盆中,置之几案边,朝夕相伴,即使这样,还怕窗外有风吹来,得拉上层层帘幕,将它保护好。细心的诗人就像接待一位最亲密的朋友,倾其所有,爱花惜花之心,无以复加。古人咏花,常将静态事物,借助春风、红日,写出动感。而骆绮兰在这首诗中,却有意识地求静:“置之几案边,静对觉相宜”、“与尔结素交,无言心各知。”在寂静的书房,人与物,相对无言,两心相知。如果没有兰草,那只能是一种孤独和寂寞;有兰草在室,那才是一种静趣——美妙的人生境界。

现在的兰花品种很多,偶然到花市上看时,就听花的主人讲了许多种类:以花型分,有梅花瓣、水仙瓣、荷花瓣、蝴蝶瓣等;以花梗苞壳来分,有赤壳、绿壳、赤绿壳等;以花色分,有白兰、紫兰、红兰、翠兰等;以开化的季节分,则有春兰、夏兰、秋兰、寒兰等。如此多的种类,那么如果有心,我们的一年四季都可以有各种香味的兰花来与我们为友、为伴、为知交,像骆绮兰那样,珍惜与兰花的相对无言的默契,在这软红尘中寻找出另一种香味的生活味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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