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2006年2月上旬的一天,笔者随同邵强、刘鸿书二位兰友前往贵州雷山县原始林区去寻蝶草,当时是深夜12时过后。雪花伴着刺骨的寒风铺天盖地地扑来。平时繁忙的山区公路悄无声息,漆黑一片,先行落地的雪花溶化后,瞬间形成薄薄的冰膜把路面罩住。出门人的大忌出现了,但“蝶草”的诱惑大于理智,我们不得不选择在这令人恐惧的冰膜上溜动。
贵州的公路,绝大部份是在山脊与山脊之间由各种曲线、弧线构架出来的,路的两旁,不是悬崖,就是深沟,后悔已来不及了!窗外,是浩翰无声的冰天雪地,车内,是肃穆、紧张到几近窒息的氛围。记得四川西部兰花杂志主编周波先生曾归纳出一篇颇吊人口味的对联,上联为“为兰生、为兰死、为兰辛苦一辈子”;下联为“吃兰亏、上兰当,最后乐在兰身上”!此刻的我们,神颠魂倒,在这数尺见方的驾驶室里,由一层层不断渗出的毛毛汗陪着,真的还进入到由周波先生设定的境界。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来到了没有红绿灯、按一声喇叭半个县城可以听见声音的雷山县城,一看路码表,才130公里,我们却跑了8小时。于是我们抓紧时间吃早饭。在小小的羊肉粉馆里,两个二十来岁的年青人一下子就认出我们是来寻兰草的。这两位都是向导,一位面相较熟的姓刘,常年往返于贵阳至各专县之间,另一位面目生疏,但特别活跃,一根烟刚抽完,我们就对他知根知底了。他说:“我原来靠运水泥过日子,后来开了一个烟酒杂货店,其间,偶然用自家的‘小昌河’贩运了几次兰草,真没料到毫不费力,就刨到第一桶金。从此,我把小店甩给老婆,只身一人到深山老林收寻买卖兰草了”。
其实在多年以前,在有意无意之间,贵州产兰区早已形成一批职业型的“向导”,向导们可简划为三种类型:一、纯粹提供向导服务,根据服务时间收取酬金。早几年贵阳地区的石龙、大地、翁招等村寨就常有这样的向导,他们骑着摩托带你走乡串寨,每天一百块薪水。二、收集发布信息,并对这些信息加工包装,为买卖双方牵线搭桥(相当于作媒),从中渔利。三、发挥自己对山区人事关系和兰资源熟悉的优势,几人合资,瞅准时机自己也参与买卖兰草。目前这部份人大多进入小康领域,有的已“修炼”成名噪一方的兰界精英,他们与大多数小敲小打的战术性兰贩不可同日而语,已经步入到封园养兰的战略性高度了。
眼前的二位向导属于第二类。我们开门见山,当面议定“蝶草”生意做成后,按成交额的10%提取酬金。二位眉开眼笑,说话更是无遮无拦,说:“包括小湖南彭均安他们,一共有四组人在追这丛才下山的蝶草,要不是路被雪凝冻了,这雷山县,怕昨晚早就停满小车了。”一碗羊肉汤下肚,这话已被反复炒了几遍。
我们不停地交换眼色,耳根发烫,心跳随着向导吹嘘加速,不由暗暗庆幸冒雪突袭的策略。放下羊肉粉碗,就催促上车,往朗洞方向赶去。
朗洞是原始林区的腹地,这里路窄坡陡,山大林密,险滩峡谷一弯一处,有的地方,随手扔一块石头,响声轰轰隆隆,会延续十多秒钟。再加上一年四季浓雾遮天蔽日,大白天里能见度不到五米。也因为如此艰难的环境,这里的自然生态,近乎完美地保留着天然神姿。这里常年穿戴着黛青色服装的布依、苗胞们,仍保持着大碗喝酒,用血淋淋的鲜猪肉凉拌后待客的习俗。
上午8点30时,离开雷山,此时,天气变得更坏,雪花与雾气交织在一起,大白天汽车开着大灯居然看不到光亮。车周围被一层米汤色的浓雾紧紧地包围着,可为了蝶草,我们依然不顾一切往大雾里钻,一小时后,凭着感觉,我们知道小车已进入林区,车轮在砂石地上忽高忽低地蹦跳着。而浓雾与雪花仿佛总在与我们周旋,我们只得不时停下车,慢慢等待时机,趁雾稍稀淡一些,再发动汽车,慢慢向前滑行一二公里,然后又停下来等待,就这样,我们在提心吊胆中慢慢地在雷山大森林里摸索着前行。神思在游走不停的雾霭中飘浮着,期盼着。
下午四点,在一阵阵嘘嘘声中,车总算停在一处谷底,稀稀落落的十几户人家沿着狭窄的路组成了一条约百十来米长的“街”。无数的狗冲着我们这群不速之客格外兴奋地狂吠着,紧紧追赶我们。一扇扇难能开启的木门里瞬间出现一片片惊诧的目光,我们喊着,比划着,询问“朗洞还有多远?”一连问了十多人,都只是嘶嘶地笑,原来是听不懂我们的汉话。最终,在“街”的尽头,找到了一家当地唯一的二层楼木结构旅馆,推开房门,老板头也不抬,自顾喝他的茶,双眼死死盯在昏花的电视屏幕上,享受着“金大侠”带给他的乐趣。好在他听懂了我们的话,原来,这里就是朗洞,是我们寻蝶草的终点站了!
此刻,除感受到刺骨的寒冷外,我们几乎没有一丝饥渴感。在向导的示意下,老板打开他所有的客房,共六间,意思是随我们挑,钥匙扭动后,一股怪味扑鼻而来,原来按当地习俗,楼下一概用来喂养猪、牛。楼板的缝隙中,依稀可见猪们的蠕动。
二位向导热情洋溢,再三敲定可提10%的佣金后,开始不停地用电话呼唤兰主。
天空,依然是铅灰色的,雪花依然纷纷扬扬,车窗很快被雪铺满。三十分钟后,就在我们焦燥得相互埋怨的时候,一辆全新的不锈钢色摩托车戛然而至,二位西装革履的小伙跳下车,拎着一个装羽毛球的纸筒小心冀冀地打量着我们。据知,雷山地区是国内苗胞最原始、最封闭的区域之一,二位兰主如此装束,让人刺激。
“来,抽根烟。”
“免喽。”二位兰主用怪腔怪调的普通话回复。
于是,他们将门反锁,拉亮日光灯,从羽毛球纸筒里轻轻抖出兰草,说“这是才从山上挖来的蝶草,要价十万块!”
普通话虽充满怪味,却表述得十分准确,清晰。
我们不吭气,轮番用放大镜在兰草的叶缘上搜寻“蝶”影,经二位兰主指点,通过镜面放大,总算找到了三、四点芝麻大小的褐色斑块,这就是当今兰界闻蝶起舞,倾国为之顶礼膜拜的“蝶兰”了。
“喊实价,少多少不卖?”
“八万!一分都不少。”
“七万二!我们用自己读得懂的目光相互对视后,开始进入交易程序。这是一丛二苗带一个老桩的春兰,从叶蝶变异的趋势看,将来出蝶花把握应在十之八九。